善观

没有什么可说的。

坂本龙一:虚空世界与自由尽头


很多年前看《巴别塔》,那是一部忧伤中透露着感动的片子,我一直深刻地记得影片的最后,那个失落的聋哑少女脱光衣服站在东京的夜色中,她父亲愧疚地与她握手拥抱,没有一句言语,镜头不断拉长,城市里的万家灯火渐渐化成宇宙星辰。钢琴声响起,如叹息般层层沁入魂魄,提琴的拉扯仿若交织冗杂的无尽人生……我第一次听到坂本龙一,那首《Bibo no Aozora》为《巴别塔》注入了灵魂,从此那些被语言孤立出来的情感有了注解。


这两天恰好看完了教授的自传电影《坂本龙一:终曲》,一个男人活到了六十六岁依然浑身散发魅力,无论是访谈还是镜头前那种羞涩的谦卑神色,还是独坐在钢琴前沉思的样子,无论是哪一个片段都不足以支撑起他的“精神内核”,你似乎很难用一个标签概述他的人生,作曲家、演员、明星都是曾经手到拈来的事业,普通人穷其一生不及半分,他却云淡风轻。


上天偏颇于他,就连经历了咽喉癌之后,也似乎是为了让他的生命多开悟一层,镜头里他艰难地吞下大把药片,开始讲出“人生并非一口永不干涸的井,想要延长生命没什么可耻的”这样的话。这是真实的坂本龙一啊,一面小心翼翼地维护脆弱躯壳,一面依旧在追求着虚空世界中的永恒,与那些名曰“自由”的奥义。


虚空世界


《终曲》的开头是教授穿着防辐射服进入到震后福岛核泄漏区,深深凝望被核污染过的土地与海洋。他走上街头,和年轻人们一起游行反对核电站重建,反对核威胁。


早在他还是YMO成员的时候,那时电音作为新的流行音乐风靡,他不赞成也不反对科技的发展,却已经开始审视科技迅速发展是否是一种政治正确。


2001年9月11日的纽约,他亲眼目睹了双子塔的燃烧,拍下了浓烟中鸟群略过的景象,一场人类社会的灾难与自然世界的对立令他不禁反思:人类是否已经自大太久?在自然面前,灾难不过是人类自吞的恶果。曼哈顿的音乐消失了,一周后他察觉,音乐文化只能在和平环境中生存。


“这个世界上有各种组织,有各种隔阂还有差距,文化的包括贫富差距,武器、军事的差距等,为何要将这些差距看作是消灭对象呢?”


“人类进入科技社会,发明了核武器,人拥有了让人灭亡的武器,现实中依然存在敌对关系,这些是很难消除的吧?”


教授的一生,似乎都离不开与这个虚空世界对抗。从中学时便开始参加学生运动,一生参与过多次反核反战运动;他在寒夜为灾民演奏《Merry Christmas Mr. Lawrence》;去非洲肯尼亚地区寻找人类共同起源;去北极深处,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去打捞出冰川融化的声音。


他亲眼目睹了人类所搞砸的一切:纠纷、种族、环境。“我们为什么要遭受这些苦难?”他坐在钢琴前认真地问出这句话,一位羸弱的老者,竟依旧抱持着不甘愿放弃拯救世界的心。


在《东京旋律》中他一直承认自己很悲观,因为年轻人不再抗争,很少部分年轻人还会追求精神上的东西。“现在的年轻人好像都不愿意再去关注那些沉重的话题了,真的好悲哀呀。”


我忽然间开始怀疑起“英雄易老“四个字,英雄是不会老的,他们随时准备着用最大的热情去反抗,为心中正确的事情去献身。


自由尽头


记得lens又一次采访教授,大部分时间教授独自生活在美国或者日本,他说:孤独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自由。


他的自传也叫做《音乐即自由》,是音乐成就了坂本龙一,我固执地认为出现在教授身上的天赋世间难再得,不然又有谁能再做出一首《Merry Christmas Mr. Lawrence》来呢?


后来有一段时间喜欢贝托鲁奇的电影,总是绕不过教授的配乐,从《小活佛》到《遮蔽的天空》,再到《末代皇帝》。在他的纪录片里提到了《末代皇帝》的幕后故事,一周之内创作出45首音乐,把钢琴扔上卡车在大连、长春、北京辗转,他不被任何被称之为规则东西束缚,随时与万物产生共振。


在面对音乐的时候,他近似于天真的姿态如孩童。将桶扣在脑袋上听,他收集踩过叶子的声音,海的声音,用小提琴弓一遍遍拉钹,将收声设备垂入冰川,小声笑着说:“我在垂钓声音啊。”


一台在日本地震海啸过后残留在学校的破旧钢琴,他却细细抚摸,开心地一遍一遍去弹,那是被海水洗礼后的曲调,毫无修饰的原始音符。


“工业革命之后,我们把自然的形态全部按我们的意愿扭曲。这些木头需要年年月月的机器压力才能固定成一架琴的样子。而每过一段时间,我们会说,琴松了,音跑了,需要调琴了。可那其实是,自然正挣扎着回到过去的形态。那跑掉的音,是大自然修复力的鸣响。” 


时间流走,生命的公平之处在于,若将它比作曲调,所有人都会有曲终的那一天。在癌症过后,他发布了新专辑《async》,里面是他写给自己的圣歌,他写给生命的自省书。


《fullmoon》中说:“因为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,人们总以为生命是一口不会干涸的井,但所有事情都是有限的......你还能看几次满月?也许就剩20次。尽管你还以为那将是无尽无穷。”


他坦然自己对于疾病的恐惧,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活多少年(这大约是90%活着的人不会考虑的事情),所以更希望不要留太多遗憾。


“一百年后,人们还会听的音乐,就是我想做出的音乐。”


冰川会消融,岛屿会淹没,万物生于混沌,万物归于虚空。在有限的生命里尽力创造永恒之物,才是这平凡世界里最浪漫主义的事情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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